今年清明节旅游市场的见闻与思考。
最近,我在云南大理住了快一个月,肉眼观察,这座城市的旅游衰退程度位于全国前列。
从全国来看,今年清明节旅游的萎靡不振始自北上广深杭等一二线城市游客出行受限抑或跨省游意愿不高,人员流动受限,旅游业必然凄凉,无论欧美、日韩还是中国,都遵循这一规律。
然后,旅游市场的冷清再体现在大理、丽江、三亚、黄山、九寨沟这些老牌旅游城市、目的地,这种需求端不畅造成的全行业吃灰,和放不放假、放几天假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随手截取4月3日三亚机场的数据,这一天三亚进出港航班105班,旅客吞吐量7646人次(进港1490人次,出港6156人次),而2021年清明节同期公开数据显示,三亚市进出港旅客10.28万人次,也就是说仅为去年同期的7%。
三亚酒旅市场今年清明有多冷,想必当地同业朋友们自有一番感受,有任何想说的,留言区见。
再截取九寨沟数据,九寨沟在清明假期期间的游客接待量分别为4月3日1257人,4月4日1826人,4月5日376人,每天游客接待量为1153人。
而九寨沟风景区单日接待游客限量为41000人,也就是说受本轮疫情影响,2022年清明假期九寨沟景区的接待量仅为游客上限的2.8%。可以说,今年清明,九寨沟也彻底躺平了,四川的旅游业者朋友们也欢迎留言区一起聊聊。
除此之外,清明假期期间黄山、丽江、张家界多座旅游城市出现导游转行采茶、店铺集体关门、工作人员比游客多等奇异现象。
那些从去年7月下旬开始,挺过了德尔塔毒株、就地过年、奥密克戎轮番攻击的旅游城市、目的地生存状态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我想今天那些制定政策的专家、领导们可能难以切身体会。
正因为如此,最近某部又出了一个“纾困十条”,大概认为通过老调重弹一些普惠性政策,旅游业就能脱困。但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至少清明节,我们没有看到一丝市场复苏的迹象。
而一座旅游衰退后的旅游城市究竟是怎样的?
我想提供一些今年清明在大理的所见所闻,让那些行程码带星出不了门或者在家等着核酸检测的旅界读者们也可以直观感受一下。
见闻一:游客几乎没有,店铺转让关门
游客少是第一个感受。少到什么程度呢?我家小区楼下就是大理港,常年停泊着几艘洱海上的游轮。年景好的时候,游轮嘶鸣起汽笛,船上的旅行团、自由行客人络绎不绝,举起相机、手机拍照抑或自拍。
今年清明,我站在阳台望下看,这几艘船肩并肩趴在港湾里,船还是那些船,但就是很难看到有游客上船,即使在船下路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三天时间,好不容易捉住一对船下摆拍的外地父女聊聊,被反问,“这船能动吗?“
后来,我又去了大理古城,昨天中午时分还有点小雨,过了五华门之后的那条商业主街,10分钟从我身前走过了3个人。
我认真盘点了那些来不及摘掉招牌就关门的店铺,大概在半数以上,大多挂上了“老板在后院,房租详谈”、“低价转”、“挥泪转”一类的白底黑字醒目告示。
4月5日,大理古城,旅界实拍
中午吃饭,古城里的网红餐厅桃红小馆老板以为我是游客,得知也是常驻这边,叹了口气眼泪都快下来了,“今年生意太差了,清明还算有几桌客人,过了清明这条街转让的会更多,大家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和大理从事古城投资交易的朋友聊了聊,不止大理,今年丽江餐饮、民宿一类的院子、客栈转让同比也上升了120%-200%左右。也就是说,当你还在犹豫转不转的时候,你的隔壁可能已经在十几个平台、微信群里吆喝上了。
见闻二:低频的现场商业消费,酒店、民宿赔本赚吆喝
一座旅游城市一方面靠游客,另一方面靠高频的商业消费带动起整座城市活力。很遗憾,今年清明,大理两样都没有。
去年12月底,小区旁边新开了一家大理俊发铂尔曼酒店,这家雅高旗下的五星酒店开业的很低调,酒店各项设施都不错,但营业后,人气一直上不来。
清明节,我打算在铂尔曼办张健身卡,抽时间和销售聊了聊,1888元的健身月卡稍一犹豫,隔天就降到了498元/月,合一天十几元人民币。
实际我每天开始前往这家酒店后,发现铂尔曼酒店经营真的蛮惨淡的,健身房独享是家常便饭,干蒸、湿蒸停了,餐厅周末才开、25层星空吧门可罗雀,不只工作日几乎没有顾客,就是晚上或清明节,也没有几个活人。
酒店大堂门口还停了辆挺别致的卖牛角包、点心的餐车,应该是铂尔曼当时招徕过路客的独特设计,每天散步路过,无人经营的餐车死气沉沉。
这不止是铂尔曼酒店一家的情况,清明期间我还打卡了几家网红咖啡、民宿,一家人包场是经常的事情。
4月3日上午,大众点评上才村美食热门榜上第一名的吾乡间.林舞鸟鸣只有一桌客人(就是我们),三杯饮品承包了这间网红咖啡的全部收入。
4月3日,旅界实拍
去年海西开业的另一家五星酒店的朋友透露,不算清明,即使是五一,现在的预订量也都在10%以下,“没住客,不可能有餐饮、下午茶、Spa,依靠大理本地客人,这些酒店附加消费很难带动起来。“
这不由得令我想到了东北一些资源枯竭城市的情况,那些城市只有一个万达广场或者某个商业中心,其余都是社区的小超市和临街店铺,这应该也是城市商业活力消失殆尽后,低频消费导致的。
如果疫情封控再持续一段时间,这些国内旅游城市空置的商业设施会像推到的多米诺骨牌一样逐一倒下。
见闻三:流失的酒旅人
在大理做酒旅,找工作难、招人更难。
清明节前后,在大理已经买房定居的一位本地五星酒店负责市场营销的朋友,选择北上去了江浙一带一家同级别五星酒店。
这些年,大理工资涨不上来,某些酒旅企业还经常停薪,同样的职位在江浙比大理高两到三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人员就这么呈现一个“虹吸”的过程;但从从业者的角度来看,则是一个“人往高处走”的“用脚投票”过程。
只不过,对于大理这座旅游城市来说,疫情封控的不停发酵,导致人才流失是一个持续而加速的过程。
反过来说,服务业的人才持续走掉,那些把大理视为人生心灵归宿、生活第二居所的北上广逐梦人也会谨慎考虑自己的选择,把大理形容成“财富自由、没有生活压力才可以过来居住的城市“,而这样的人毕竟凤毛麟角。
所以,没有了有趣的人,大理还是当初那个有灵魂有香气的大理吗?
其实,大理酒店业招到合适的人才也难,大理五星酒店一个市场经理级别的职位1万元是个不高不低的门槛,但对于那些海归归来、985、211的毕业生而言,吸引力着实差了一些。
旅游业长期难以复苏,人才供需两端的待遇差距愈来愈大,这是大理这类旅游城市酒店业、旅游业需要正视的一个问题。
以上是最近的见闻,同时附一些思考和建议。
我国有巨量的潜在旅游消费需求,但这种潜在的消费需求,由于众所周知的障碍,不能有效释放,体现在某些旅游城市发展上,出现经济上的严重倒退。
还是以大理为例子,2021年前三季度的GDP数据,楚雄一度超越大理,排名云南省第五位。
好在大理去年第四季度在投资上终于发力,保住了位置,但是仅凭24.87亿带来的“险胜”,今年随着大量店铺、民宿、餐饮企业关门歇业,情形不容乐观。
再比方说,与旅游业紧密捆绑的另一座城市——黄山市,旅游业兴黄山兴,旅游业损黄山损。当旅游业面临困境,GDP常常在安徽全省排名垫底的黄山市,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那大环境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4月5日,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清明节假期,全国铁路、公路、水路、民航预计发送旅客总量5378.1万人次,比2021年同期下降62.7%,比2020年同期下降9.8%。
这意味着,今年一季度这场几乎席卷全国的奥密克戎疫情影响甚至要大于2020年武汉疫情刚起来的时候,而那时对旅游业的打击是沉重的,现在再来一次,则很可能是致命的。
为让更多酒旅企业、旅游经济占主导地位的城市活下去,宏观政策加大力度势在必然,就此我们建议:
一是,建议政策发力的时间可以再靠前一点。
清明节已经没了,五一近在眼前,疫情当下,多个部门都在为所属行业发声发力,而旅游业、酒店业受明显的经济冲击,已经面临太多束缚手脚的地方,压力在第一季度充分显现,政策发力靠前的决策部署可谓未雨绸缪、见微知著。
毕竟政策推出后,市场的反应期、复苏期也需要一定时间。从一些行业声音的反馈来看,很多文旅企业如果失守“五一阵地“,恐怕确实撑不过二季度了,这是减税降费也难以起到的作用。
二是,建议政策发力重心进一步从宏观向微观倾斜。
严谨的数据分析表明,新冠疫情的冲击具有结构上的不对称性,对旅游中小企业的冲击大于国有的大型企业,对中低收入阶层的影响大于中高收入阶层,旅游业濒临崩溃并非一句戏言。
举个例子,对租赁国有物业进行租金减免很难帮助到中小酒店加盟商抑或旅行社业者,毕竟仅验资一条要求就能难到大部分民营酒旅企业,让帮扶政策成为一纸空文。
而旅行社、酒店、民营景区是国内最大的旅游业就业载体,将政策纾困的资源进一步向微观倾斜,增强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微观直达性,将起到更好的政策效果,持续为旅游经济复苏提供动能。
三是,建议加强政策预期引导和出行市场信心维护。
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上海疫情引来全国关注,旅游出行市场一度出现恐慌情绪,此类黑天鹅事件一再出现,让游客担心出行后遇到地方“一刀切“隔离政策,进而影响生活、工作乃至孩子上学。
显然,这需要强力的政策信心引导,而不是地方上的层层加码却难以被问责。
这两天,北京成功摘星,中高风险地区清零的省区也越来越多。如此背景下,出行预期引导和信心管理工作的重要性大幅凸显,需要加大力度,通过稳预期来稳住市场情绪,游客有信心了,需求端畅通无阻,供给端也才能重拾阵地。
最后,我仍然建议那些口无遮拦,对旅游业者冷嘲热讽的人们,如果认为旅游业濒临崩溃这个话题危言耸听,不妨真的去出门看一看,和身边做旅游的朋友聊一聊,慢慢体会这个真实的持续恶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